独生
来源: 省政府办公厅 发布时间: 2015-03-25 09:48
这个春节家里难得的热闹。岳父去年10月手术之后就和岳母住在我家,这既免去了我们奔波探望之苦,又帮我们料理了大部分家务。岳父这场病让全家都意识到相聚时光的宝贵,但又心照不宣。大年三十,大舅子一家三口天不亮就启程,驱车千余公里,在年夜饭前赶了回来。几天里,老少八口,一起吃饭、聊天、散步,过了一个团圆祥和的农历新年。初五那天上午,送走大舅子一家,老两口累得倒头就睡,而我则盘算着该去伟伟家拜年了。
伟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,擅长绘画、体格健壮,是我美术方面的偶像和历次“战役”中的保护神。他父亲彭伯伯跟我父亲年轻时在一个车间工作,也是相当要好的朋友。他母亲孙阿姨是上海人,在厂卫生所做医生,温文尔雅,标准的女医生模样。伟伟家的筷子篓里有三双象牙色筷子,柄上分别雕着一家三口各自的生肖。
1992年,我们两家一起搬到西安。伟伟高中毕业上了自考学校,结业以后在餐厅打工。尽管伟伟很快就做上了领班,但还是跟家里人的期待有些差距。所以,在某个周末,一家人吵了一架,要强的伟伟离家出走了,一点消息没有。从那以后,每次面对两位老人,我们都必须非常小心地对待关于伟伟的话题,越到后来,越不敢提及。一年后的一个晚上,伟伟突然给家里打来电话说这一年混出了点名堂,第二天要回家让老两口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儿。这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。第二天下午,伟伟又来电话说刚给自己租了新房,搬家累了,推迟到下个周末回来。
第三天刚上班,我就接到父亲电话:“伟伟一氧化碳中毒走了”。
几年后,彭伯伯和孙阿姨退休了,正赶上陕西退休职工待遇连年提高,加之没什么多余开销,日子过得倒也松宽。再后来,旧房拆迁,老两口搬到了一百多平米的新居,每次见到都笑容满面,但这笑总让人心酸。纵使是时间,也不能抚平所有东西。
慢慢地,工作与家庭的琐事让我真真假假地越来越忙,对两位老人的探望变得越来越少。又是一年春节,母亲敦促我跟两位老人约个时间去拜年。电话接通,传来的是孙阿姨的哽咽。没有多问,我们一家老小立刻赶了过去。以往我们总是刻意避免全家同时出现在两位失去儿子的老人面前。
赶到家里,看到的是形如枯槁的彭伯伯和面色憔悴的孙阿姨。彭伯伯胃癌,已经失去了手术机会。我拿出些钱,阿姨坚决不收,说职工医保和大病保险已经能报销绝大多数医药费了,自己负担的部分靠他们的积蓄完全可以负担。半年后,彭伯伯走了。家里剩下一个老太太和两张照片。
孙阿姨有上海女人的骄傲,也有陕西女人的坚强,她拒绝了各方亲戚和我们的邀请,继续生活在空荡荡的房间里。失去两个男人的家,依然像过去一样干净齐整,一丝不苟。不久,她在一家单位的卫生室找了份工作,不是为了补贴家用,到底是难以终日面对那种冷清。
我和妻子商定初六上午去伟伟家。怕添麻烦,出发前特意给孙阿姨打电话说我还赶着去单位加班,不能在家吃饭。来到门前,不等敲门门就开了。孙阿姨一边迎我们,一边埋怨我们没带孩子一起来。还没坐定,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就塞到我们手里。“我给你们下点饺子吧?”聊了没几句,阿姨就小心翼翼地问道,“很快,已经包好了!”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。
加班不是托词,这令我有些犯难。迟疑间,又回到某个夏天的中午,菊花牌落地扇嗡嗡地吹得窗帘翻滚飘摇,阳光时不时地洒在一盘韭菜鸡蛋饺子上,反射出耀眼的光。饭桌旁,两个刚野回来的胖小子坐在小板凳上狼吞虎咽。彭伯伯站在高低柜旁嘟囔着从淡蓝色的玻璃凉杯里倒出两杯酸梅汤。坐在床沿的孙阿姨笑盈盈地看着……
窗外一阵炮响,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。
“吃!”
孙阿姨开心地系上围裙,到厨房忙活去了。我起身走进那间屋子,小床上还铺着过去那张床单,依旧平展得一个褶子都没有;画架上的水粉纸比以前更黄了,那幅没完成的画还是老样子;写字台的玻璃板下,整齐地排列着崔健、郭富城和飞机、军舰的图片,次序都没变;相框里还是伟伟最喜欢的那张照片,那个胖子,看着我憨憨地笑着。
饺子上桌了,韭菜大肉馅儿的。筷子篓里那三双生肖筷子在彭伯伯走后就收了起来,我从一把黑色的木筷中随便抽出两双和妻子吃起来。孙阿姨不吃,坐在旁边像过去那样安静地看着两个孩子吃她包的饺子。
“再生一个吧,我给你们养”。
妻子的眼圈红了,不爱吃饺子的她只能低头大口地吃着。
责任编辑:殷誉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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